这几日桑城大雨,城内街道空空荡荡,连满春街的商铺也多数歇了业。
走在满春街的河畔,桃树被雨水压垂了腰肢,花瓣也尽数落在地面。
轰隆隆!
天空时而传来炸响,伴随着阵阵电光划过,雨滴垂落之势也愈发急促。
上邪皱着眉,此情此景,也让他心底的那股火仿佛越烧越旺。
他开始想念小时候的墨村。红尘彼岸的环境虽差,可那时候无论发生任何事,家里都有几位家长撑腰。
哪似如今这般,黛娘亲渺无音讯,自己却无能为力。
他深深叹了口气,就在这一瞬间,一点寒芒穿透雨帘,猛地刺进他后心。
噗!
上邪微微皱眉,发出一声冷喝:“谁!”
他森冷着眸子扫视四周,可只能看见无数雨水砸落掀起的水花。
能在自己情绪波动最大时出手,可见来人观察力极为细微。
说话间他从后心伤口处抓出一根银针。
雨帘中没有任何回应,只有一闪即逝的锋芒再次扎进他后背。
噗!
这一次,她的后背炸开一道血花,地面的雨水混杂着血色,朝着远处缓缓流淌。
上邪看向地面,那里有一根绣花的银针。
再摸摸后背两指宽的伤口,能以银针破开自己的肉身,可见来人绝对是有些道行的寻道者,却偏偏还用这般谨慎的手段。
几乎不用想,上邪也能猜到对方是谁。
“大公子?”
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自银针洞穿肌肤,体内那股火仿佛遇到了热油,竟瞬间沸腾起来。
此时此刻他哪还不自知,自己分明是早已身受剧毒,而这银针则是点燃毒药的引子。
若非自小服用毒食,此刻也该被毒火焚身。
他将桑城的记忆梳理,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人。
“药铺老头!”
他心头暗恨,可眼下也没时间思虑太多。
“真是好心机,在黑衣人袭杀我之前还施以慢毒留作后手。若我仅仅是普通人,想必早就万劫不复了吧?”
上邪心底涌上一股寒意,大公子性格谨慎阴毒,自己一着不慎,就难有翻盘的余地。
想到这里,他不由得更加谨慎。
雨水冰冷刺骨,胸膛的剧毒却几欲烧身。
上邪咬了咬牙,手心拂过脸庞,一粒粒黑色的沙缓缓浮现,最终凝聚成一张漆黑丑陋的面具,将他的面容尽数遮掩。
这是当初他在往生河底所铸的罪源面具,在离开那神奇的空间后,这面具便仿佛生长在他的脸上,能随着他的念头幻化而出。
遗憾的是这张面具很弱,没有任何玄奇的劫诡力量,就宛如一张普通的面具一般。
但同时它也很强,拥有一道能让任何寻道者畏惧的力量。
上邪深吸口气,直到此刻,他体内的烈毒才略有缓解。
尽管罪源面具没有太多神异,可多少能提高他些许肉身素质。
嗖!
空气里传来细微的破空声,上邪身体微微一侧,将那枚银针躲过。
嗖嗖嗖…
又是数道银针从不同方向袭来,上邪的眸子也在瞬间绽放杀机。
他抽出匕首,将银针一一击落,随即猛地朝侧方一株桃树刺去。
铮!
匕首穿透桃树,却传来刹那的金石交击声,紧接着一声闷哼从桃树后传来。
上邪虎口用力一震,桃树瞬间四分五裂,露出后方大公子的身影。
“有些意思。”
大公子一袭华裳,神色惊诧,他是真没想到一所画堂的画师竟能抗住他的灵气银针。
上邪没有任何言语,瞬间便朝着大公子袭杀而去。
尽管此刻身受剧毒,可他本身的体魄便宛如劫兽,加上这些年的厮杀,大公子在对拼数招后,不得不凭借飘忽的身法暂避锋芒。
只是其偶尔几记蕴含灵气的银针,也令得上邪有些难以抵挡。
大公子挪移间微微一笑,他踏入寻道者不久,加上未曾进入道门,仅仅掌握着灵气的运用。
是以他自知正面不敌上邪,因此只能谨慎的消耗上邪的气力,等待他剧毒焚身的瞬间。
望着他嘴角的笑意,上邪眉眼更为森冷。
………
少女慌张的在雨帘下奔跑,雨水冲刷了她的妆容,染湿了她的衣襟。
一幕幕梦境疯狂涌上心头,她不知道那是往生河,也不知道那是红尘彼岸,更不知道那是南上外的相国边界。
上邪的背影分明就在前方,分明离他不过咫尺。可无论她如何追赶,始终都差了一线。
她想要呐喊,于是便开始呐喊…
可两个人就宛如隔着一个世界,无论如何追赶,无论如何呐喊,就是差那么一线。
………
嗖嗖嗖…
大公子宛如泥鳅般油滑,无论上邪如何挥舞匕首,可却始终差了一线。
罪源面具在他的脸上时隐时现,时间仅仅过去一炷香,可他体内的剧毒却让他的意识出现恍惚,连罪源面具都难以维持。
面具似是消失,上邪的嘴角露出惨笑。
如今他衣襟染血,体内除了剧毒外更是有七八根蕴含着灵气的银针。
似是破罐子破摔,他抓着匕首用力朝着大公子抛去,却被其轻易避开。
上邪踉跄着倒在地面,天空雨水晶莹剔透,缓缓从他的脸庞划过。
大公子松了口气,眼前这人中了他的焚心毒还能坚持这么久,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钦佩。
他站在上邪一丈外,即便此时他仍旧极为谨慎。
看着地面的上邪,他拿出一根银针,喃喃道:“结束了,下辈子别再遇见我。”
“是啊,结束了。”
上邪嘴角荡起笑意。罪源面具上蕴含着他的血,可他从来都不是普通人,而是一个被天地厌弃的叛道者。
天就是道,所以他注定是叛道者。
当银针袭来,上邪闭上了双眼。这张罪源面具的恐怖之处,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血液的作用还是本身材质的原因。
大公子嘴角上扬,他看着银针穿透雨帘,眼看将穿透上邪的肉身,可他的意识却永远停留在这一个瞬间。
噗噗噗噗...
一道道血雾从他身上炸开,烂斑、痱子、肉瘤...
无数的瘟疫病痛在他体内弥漫。
与此同时,他的眸子陷入混沌,神色浮现痴傻,甚至连身形都时隐时现。
仅仅顷刻间,大公子的身形便从世间消失。
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,就连是上邪也不知道。
他只知道唯有濒死之际,罪源面具内的九大劫诡才能被他引动,成为一道无可匹敌的神通。
上邪闭着双眼,等待着银针落下的一瞬。可半响过去,这一瞬竟格外漫长。
他疑惑的睁开双眼,却发现一位容貌秀美绝伦的少女正躺在怀里,鲜血从其唇齿溢出,顺着白皙的脸庞与雨水一同滑落。
上邪挣扎着起身,却发现少女的心口不知何时被贯穿。
从少女背后抓出一根银针,上邪见此瞳孔猛地收缩。
震惊、不解、茫然...
复杂的思绪纷纷涌上心头。
“先生见了我的容貌,生生世世都无处可逃了。”
少女拿着上邪的一根发丝,凄美地容颜浮现笑意。
在她纯澈的眸子里,上邪仿佛看见了往生河与红尘河畔。
“为什么?”
他的神色复杂,声音沙哑,说话间更是有些慌乱的想替少女疗伤。
可即便他用罪源面具转移了剧毒与银针,可他的身体也早已到了极限。
少女摇了摇头,面色愈发惨白。
“因为你…梦境的真相与我相隔一线…也因为你…我与梦境永远相隔一线…
是不是可以说…你就是梦境…你就是我一直寻找的真相…”
天空雨水落下,自上邪与少女的眼角滑落,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。
“我好像永远越不过这一线…越过了…就要死了…”
话语说完,少女带着对世间的眷恋,遗憾的闭上了眼。
桑城内与少女相处的一幕幕记忆涌现,不知是不是幻觉,他竟看见少女的娇躯化作点点荧光,缓缓消散在世间。
先生且慢...
先生容我去个妆...
先生今日似有心事...
花都不及先生好看...
先生见了我的容貌,生生世世都无处可逃了。
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