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言,千璟咧着嘴,露出那两颗尖尖的虎牙,“娘亲?你是从坟里爬出来的?”
“自然是念儿心切,等不及投胎就来找我儿了。”阿音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。
“那你说说爷的爹是谁。”
“当然是千——”阿音顿住,玩归玩闹归闹,莫拿门主开玩笑。
“小废物你能耐了,真叫爷大开眼界。”千璟好像有些兴奋。
她回来千璟会这么开心?阿音不是三岁傻子,自然不会信,果然就听到他的下一句,
“爷给你准备了礼物,快去看看。”
千璟拽着她的衣领把她拽到自己屋前。和自己走时变化挺大,几颗果树贯穿屋顶,结上了果子,这几颗果树以前是没有的,是千璟吃了果子将核丢她门口了吧,房顶都被挤穿了。周围杂草长得很深,但通往千璟屋子的路上只平铺了一层浅草。
千璟扬起下巴,得意道,“进去看看。”
不知千璟在打什么鬼主意,但直觉告诉她里面准没好东西。阿音抚上左耳的络子,她倒要看看千璟给她准备了什么“惊喜”。
门一推开,漫天的木屑扑面而来,阿音咳嗽两声用袖子遮住口鼻。放眼望去,屋内的情形真是想不注意都难,好大一屋子丑娃娃。
丑娃娃个个长的参差不齐,一只眼鸡蛋那么大,眼珠子瞪得骨碌碌的,还有不知名的红色液体流出来粘在脸上。大多都缺胳膊断腿,不是缺个鼻子就是缺个嘴,五脏难全,丑的千奇百怪,各有姿态。千璟还细心地给这些丑娃娃穿上了衣服但都是阿音的旧衣服,把阿音的衣服分给这一屋子的娃娃自然不够,于是就有一些娃娃只用一块破布遮了屁股,有的用烂布条勒住了脖子,甚至有只娃娃腿上缠了毛绒绒的一条白毛。
“你不是喜欢娃娃嘛,要多少爷给你做多少。”说完他还特自豪地拿起一个鼻子占了半张脸的娃娃仔细瞧瞧,不住地点头,“真是太好看了,爷完全就是个天才。”
所以这些年他就在干这些?眼睛都瞎了还能坚持,身残志坚,叫人佩服。
满满一屋子的鬼娃娃,连脚都没地放,阿音终于感受到了来自魔头哥哥浓浓的“爱意”,但这“爱意“太过厚重她有些承受不住,
“你让我晚上睡哪?”
她刚要踩上一个娃娃走进去,就听见千璟恐吓道,“关爷屁事,爷告诉你,这屋子里的娃娃你敢弄坏一个,爷就砍你一刀!”
阿音看着一屋子残破的娃娃,已经不能再坏了吧。晚上睡在这吓都能被吓醒,千璟真会给她找事。
罢了,这么久没被他欺负,再来一回,阿音还挺怀念的,随他便吧。
“阿音怎的如此疲惫,可是昨夜休息不好。”尹不言注意到她眼下的乌青,语气关怀。
阿音揉了揉疲惫的眼角,又趁机打了个小小的哈欠,岂止是没休息好,她根本就没休息。本来找侍女要了床被子打算睡在树上,谁知千璟半夜“梦游”在她被子上泼了盆水,夜色寒凉,地为席天为被的功力她还没练到。
后来千璟又和她过招过了一晚上,美其名曰“怕她冻死了,要让她动起来。”
她哪里是千璟的对手,但千璟就是想戏耍她,逼她动手却又点到为止。她有些看不清千璟了,这还是以前没有脑子的千璟吗。
“房里有些脏东西,闹腾人。”
阿音房间里有什么尹不言自然知道,这些年千璟做了什么去了哪里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。
“阿音屋子住不了人了,我会派人给你再建一间。”
有地方给她睡就好,她哪里都不挑。
“我这里有个任务,不知道阿音可愿替我去完成?”状似在询问她,但谁都清楚,先生的命令没人敢说个“不”字。
“先生请吩咐。”她擦掉打哈欠渗出来的泪水,恭敬答道。
尹不言:“我要你去杀人。”
阿音:“杀何人?”
尹不言:“玉露城北边有一条兰花巷,巷子深处有一大户人家,姓杨。”
“你去把里面姓杨的杀干净,不论男女老少。”
阿音怔住,只片刻又恢复平静,先生的决定她是没有权利过问的。
“是。”
尹不言见她这般顺从,很是欣慰,对侍女做了个手势,便有侍女下去,过了一会捧了个盒子回来。
“这是送给阿音的礼物,本该阿音及笄时送的,但不想扰了阿音清修,便一直拖到了现在。”
阿音接过盒子,略沉。
尹不言:“打开看看。”
盒子打开,里面是两个大黑镯子,粗看并无特别,细看才可以看到上面精巧雕刻的纹路,这是一件艺术品,但明显远不止如此,镯子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道微不可见的细缝。
阿音将镯子拿在手上,心道分量不小,里面定有玄机。拇指在细缝处用力一按,果不其然,本来成一圈的镯子从那道细缝处分开,阿音又按了下一处细缝,镯子掉了一小节下来。阿音捡起查看,这一小节和镯子上那一大节相比除了短了些几乎无差别。上面的纹路似乎与镯子本身也是分开的,阿音试着转动那些纹路,那一小节在她的转动下伸长了长度,阿音将首尾连接起来,这一小节就变成了可以套在指上的戒指。
阿音越弄越心惊,抬头去看尹不言,后者含笑道,“十戒千丝引,阿音可喜欢?”
果真是十戒千丝引,但先生为何要送她这样一份大礼。
这确实是一份大礼。几十年前十戒千丝引就已经在江湖失去了踪迹,没了传说中的名器,傀儡师这一职业逐渐陷入低迷,不少人为此叹息,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十戒就不该存在这世上。它是名器也是邪器,传说它在大傀儡师手里还能操控活人,千丝斩不断割不灭,被它牵引到的人,除非傀儡师主动放手,不然就会一辈子沦为傀儡师的提线木偶。
传说不可尽信,但十戒重出江湖定会掀起腥风血雨,若被人知晓十戒在她手里,她也会成为众矢之的。
但,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傀儡师能对十戒不心动,她答道,“我很喜欢。”
谁能想到呢,这失踪了几十年的江湖之物早就流落到了皇室手里。
不知先生想到了什么,他笑容收起来,摆手示意阿音退下。
殿内又剩下他一人,靠在晴窗椅上,用一道木门将自己与外界隔绝。他主动退出权力的游戏,守在这里二十多年,等着那个说想要相忘于江湖的人归来,可为何总有人来使绊子。
阿音和小璟已经能独当一面了,他不想再等了。
殿内黯淡,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,恐有大雨要来。混着尘土味的风凄凄飘进,扬起青丝掠过他的眼睛,那双眼里是深渊般的宁静,冷若寒潭。
皇帝,你可莫要给我回去的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