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小朵目中凶光大盛,心中隐忍着委屈,那琉璃般的明眸中蓦地泛起浑浊的潮涌,却又倔强得滴泪不落,就那般仇恨地瞪着陆远之,幽冷地说道:“陆远之,日后若是没有生意上的事,尽量别来打扰我,见到你我就恶心。”
她沉长地吁了一口气,疏理通了胸口的郁结之气,转身扶着月红回到榻前,轻声安慰道:“红儿,你在此地好生休息,我去给你买包子。”
再次起身,经过陆远之的身侧时,她淡然而过,不带一抹悲哀,一丝眷恋。
甚至不肯在他身上留下一缕眸光,哪怕是责备的、憎恨的。
他在她眼里就是一缕空气,已让她不屑一顾。
他如是想,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,脸颊上的五根通红的指印愈发清晰呈现。
那帧英挺的身影面染悲怆。
瞬间沉默,已是千帆过尽。
月红复又从榻上起身,缓缓走到东家陆远之的身前,犹豫了许久,终是不忍心地安慰道:“东家,其实夫人她……”
陆远之依旧面色沉静,清癯的眸光中隐着一方悲戚,只道:“我都知道,等你的伤好了,好好照顾夫人,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。”语毕,转身离去。
他怎不知,朵朵是一个口是心非而又情感细腻的女子。
她能留下来,全然不是她口中所说的舍不得生意,舍不得钱财。
若不是这段万千纠葛的感情,羁绊了她那颗脆弱如玻璃、又顽强如劲草的心,她又怎么可能留下来?
转身的刹那,陆远之眼中闪烁着不由自己的热泪,任凭七尺男儿之身泪眼滂沱。
不知怎的,月红看见他这身清瘦的背影,总觉得太过孤寂。
朱小朵从对街的包子铺回来,迎着账房门口处隐在白珠帘箔前的月红,见她泪眼朦胧,不由好奇地问道:“红儿,你怎么又起来了,大夫不是说让你这几日都必须趴在床上,不能乱动吗?”
她一手提着草黄油纸包的新鲜包子,一手捞起门前帘箔,皱眉道:“怎么还哭了?”
月红摇了摇头,吸着鼻子,甚感悲凉的说道:“夫人,其实东家他对你还是有情的。要不,我们搬回府中住吧,你和东家好好过日子,不要再互相埋怨了。”
月红双眼明媚地望着朱小朵,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夫人,我们回府住吧,不管东家一个月能来你房里几回,至少你们还能是正常的夫妻。”
似是触及了她的痛处,朱小朵倏地皱紧眉头,启唇欲言,复又刹那间收起这副不悦的神态,轻叹一口气,笑道:“红儿,吃早餐吧。日后我和陆远之的事,你不必太操心,我心中自然有数。”
语毕,她把草黄油纸中的包子放在榻前,一脸淡然的笑着转身,兀自坐在书桌前翻开账薄,埋头其中,再也不发一言。
她久坐桌前,已然不查觉时间流逝,终于将上个月的账目理清,缓缓舒了一口气,侧头看着榻上的月红正在睡梦当中。或许在前两日,月红真的太劳累了。
在绣庄,在陆府,或许只有在见到月红安然的样子时,才能让朱小朵的脸上闪过一丝发自内心的淡然笑容。
然而,尽管笑是笑了,却只是那么一瞬之间。
她长叹,抬眼望向绣庄二楼,脸色立即阴沉下来。
若不是要去向陆远之索要下个月的销售计划,以预算采购数据,她才不愿主动与他有任何交集。
无奈起身,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二楼的办公间,轻扣着雕着菱花格纹的房门。
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叮咚响起,一声,又一声。
她面上保持着难有的平静淡然,心却跟着这敲门的节奏,叮咚直跳。
门吱吖一声开了,迎上来的却是完颜静思那对盈着春水般温婉、又隐着狐狸般妖媚的双眸。
朱小朵登时一愣。
完颜静思却轻声笑着,“姐姐,妹妹给陆大哥送午食来,正要下楼叫上你一块用餐呢。”身后不远处,那张檀木月牙桌上摆着一方圆形黄花梨食盒,盒上镶金包玉,雕工细致精美,图案深刻逼真,应该是完颜静思给陆府新置的。食盒近处,几盘家常小炒正热气腾腾,香味飘逸。
犹豫昨昔,都是陆府仆人把饭菜送到她的账房,然后由她亲自提到二楼和陆远之共进午餐。
那个时候,不顾生意上有多忙碌,她都会照顾他按时用餐。
想必,日后这种幸福的事情,再也不需要她来操心了。
瞧,静思公主做得多么细致周到!
朱小朵冷漠地从完颜静思身边擦肩,语气清幽寡淡,“不必了,我叫了聚福楼的招牌菜。”
她无心留意完颜静思,却还是在不经意间见她红霞扑面,眸闪金光,幸福得如同是一个被人宠幸的小娇娘。加上完颜静思今儿一身清雅装扮,粉裙飘飘,满身都是幸福的光环,直逼得她心中酸涩。
她疾步走到月牙桌前,满眸清冷地俯着一身正坐的陆远之,干脆利落地说道:“我要下个月的销售计划。”
陆远之从重重叠叠的账薄当中,递过一本装订得十分整齐的宽厚薄子给她,一言不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