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城搜寻王离的尸体其实并不如曹泽所说的那么惊险,刘一彪等落了草的土匪说白了就是失地的小股农民而已,光天化日之下在州城的附近当然不敢放肆。
只不过,曹泽心中也拿不定,不知刘一彪等匪徒是否已经销毁尸体,倘若那样这次搜寻王离尸体就多了几分变数。凡事只有从最坏处想,才能争取最好的结果;更何况,不夸大一下其中的惊险,怎么凸显王大官人的勇武和功绩呢?
曹泽带着十几名家丁,从太原城西浩浩荡荡而出,守门的将卒自然不敢多加阻拦,这就是打出太原王氏旗号的好处,在并州城比郡守都管用。沿着驰道西行十里不到,就看到荒草萋萋处,数具乱尸弃置于荒野之中,还有一辆轮毂深陷于坑中的马车,当然马和财务早已被刘一彪等人洗劫一空。
曹泽心中感叹,“盗匪也是门技术活,看来刘一彪等人技术上还不过关。”心中阴狠狠地想,若我去当盗匪,至少要把这写尸体带回去,再好好敲诈太原王氏一笔;最不济,也得毁尸灭迹啊。
曹泽见都没见过名士王离,只不过从诸多乱尸所身着的衣物,最华贵的自然是王离了。这名士的死状也够悲惨,被他所盘剥的失地农民,以一柄削尖了木棍从胸口扎进,留下血淋淋的豁大口子。曹泽瞬时下马扑了上去,趴在这一惨状无限的尸首上一声长号:“王公!”
眼睛即刻就红了起来了,进而放声大嚎:
“昔日一别,不想王公遭此不幸!昨日本欲进城找王公再叙旧谊,途中听到妇女哭泣,只从荒草堆中找出令夫人与令媛,都怪曹某来迟!”王府的家丁面面相觑又恍然大悟,眼中此刻这并州游侠儿竟如此重情重义。
没费多少功夫,一行人收拾好尸体,载入王府之中。王府上下设灵堂、披丧服。太原王氏一门俊杰辈出,多数都在洛阳为官,留在太原的要么是致仕还居乡里的退休官员,要么就是尚未有官职而等待时机。王离既非嫡系,又非朝廷重臣,不过是太原王氏众多分支中的一支而已,遭此之祸也并未在族中掀起多大的风浪。
这个时代,虽然玄学清谈已然兴起,但是儒教作为正统主流价值的地位仍然没有动摇。在传统儒家眼里,孝的一个重要标志便是守丧三年,孔子的学生宰我曾经对此提出质疑,觉得守丧一年即可,被孔子怒骂“予之不仁也!” 汉、魏礼法对其进行革新,守丧三日即可。 于是三日之内,来往吊丧不绝、曹大公子虽未披麻,却三日以来日夜守在灵堂之前。
上一世的曹泽,在中国北方农村长大,自幼耳闻目睹哭丧文化,哭丧起来也是花样摆出,趁着王氏族亲俱在,王府家丁拦阻不住,一身立刻匍匐扑倒在王离灵堂之前,红肿着眼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:
“王兄啊,曹某与你交游不止一日,你怎么就这么匆匆走了呢?”
“这该死的贼人啊,都怪曹某来迟了,竟没来得及再与王兄把酒言欢!”
“世人相交唯有论心,昔日王兄一番齐生死之言如此豁达飘逸,曹某本不该如此作态,只是一想到王兄音容笑貌此心实在难安!”
来往吊丧者闻之惊讶,这人是谁?生前并未见过啊。不过王离名士做派,四处寻道清谈,交游并不限于这太原城内,想必又是名士之间交往就已的至交好友,不然也不会见得如此悲戚。
接下来曹泽的举动更是坐实了他们的揣测,走向楚楚动人一身粗麻的未亡人王卫氏身前,从胸中掏出一袋马蹄金饼,“王兄生前最为不齿这黄泥,只是留下夫人和小姐无依无靠,曹某只有薄金一袋,请夫人万万收下,也算全我对王兄之情义”。灵堂之上的王卫氏和王家女郎,此刻已经美目红肿,望着曹大官人,不知所措。
王卫氏心中清楚,只要收下了这袋马蹄金,那么就承认了曹泽是亡夫至交的身份;可若是此刻不承认,那么不知道这恶人又会有什么花样来折辱自己。只能梨花带雨间,低声抽泣“亡夫有曹公子这样的好友,也不枉世间走一遭。”
曹泽心中只是暗暗叫痛,刘渊赠予的这一袋金子,短短不到两天就已经被自己挥霍一空。随即又坦然,只要搭上了太原王氏这条线,这点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,只有千金散尽才能换来万金亿金!,
曹泽胸中仅揣有一封刘渊写给王武子的信,此刻在嚎啕大哭之间竟然变成了死去的名士王离的至交。这还不算完,曹大官人一会伏身痛哭,一会又跳起脚来怒发冲冠,更是言之凿凿“王兄生前以此身为羁绊,曾经对我说若有一日飘逸而去,妻女一并托付于我!”
嚎哭至此,声音更为雄浑坚定“王兄在天上请放心,妻女尽可以托付于我,曹某一诺千金,定然此生要护得王兄妻女周全!”
灵堂当中的美妇人王卫氏闻此,心中暗啐一口,“什么叫把妻女托付与他!”想到这里,心中更是一番摇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