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失望攒够了我是村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。
养下了父母留下的五个孩子，他们都管我叫大姐。
为了将他们好好的抚养长大，我从未歇息过一天。
有一天，直不起腰的我想让他们陪我去医院看看。
可是他们却各自忙碌，无人伴我就医……我在独自一人前往医院的路上，不幸跌入河中溺水而亡。
最讽刺的是，当我死了以后，他们竟然都开始在意我了！
1下雨了，我的背又开始疼了。
我才不到四十岁，背比村头九十岁的大爷还弯，整日直不起来。
现在的日子终于好过了，我想去城里医院看看。
我打电话给了老二，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通，但我还是很高兴。
“喂，娟子啊，你最近过得还好吗？
啥时候回来看看啊……我这背的老毛病又犯了，你看啥时候有空陪我去看看？”
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不太高兴，她声音冷漠，“让你帮我照看小孩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？”
我有些为难，叹了口气。
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，那孩子才两岁，我怕我照顾不了。
她似乎听到我的叹息，声音依旧冷漠，“我这段时间忙，没时间，没事就先挂了。”
说罢，她不等我回复便挂断了电话。
我又去给老三老四打电话。
他们一个打算出国留学，一个要参加社团活动，都没时间。
我叹了口气，只能等雨停了自己去。
清晨下的小雨，到了下午路面上依旧湿漉漉的。
我不知道走了多久，看到河边长了一株灯笼果。
四妹从小就喜欢吃这野果。
我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摘了一把踹兜里，正准备上去，脚底打滑整个人直接滚进河里。
冰冷的河水涌进我的鼻腔，气管被呛得生疼，喘不过来气，我快要溺死了。
可我的心里却感觉无比轻松，我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，我说到做到，把她们都养大了。
2我的身体快速下沉，意识逐渐消散。
过往的一切也如走马观花般在我脑海里一幕幕呈现。
纵观我的一生，我过得太苦了，人生中没有一刻是为自己而活。
十七那年，父母外出务工几天。
妈妈临走前对我说：“恁是家里的老大，要照顾好弟弟妹妹，我和恁爸过两天就回来了。”
却不料，他们这一走就是一辈子。
收到父母被埋矿井的消息时，年仅八岁的老四正哭着闹着要找妈妈。
父母的矿友将赔偿款交到我手里，劝我节哀。
老四知道了这个消息更是怨恨上了我。
她的眼睛猩红，满是怨恨，“要是不是你拦着我不让我找他们，他们怎么可能会死！”
“是你害死了他们！”
说罢，她直接痛恨地咬上我的胳膊，撕下一块肉来。
我咬牙强忍着，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。
我看着从高到矮的四个弟妹，最小的五弟还在襁褓之中。
从今以后，我们都是没有爹妈的孩子了。
心中暗自下定决心，我定然不能辜负爸妈的期望。
为了弟弟妹妹，我放弃学业。
和真心待我的未婚夫解除了婚约。
除了忙农活，每天要打三份工，每天平均睡眠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。
为了弟妹，我奉献了十多年的时间，没有一刻停息过。
最终，弟妹长大了，我的腰却也直不起来了。
我明明不到四十岁，可看起来却比年过半百的人还老。
4我发现我灵魂能脱离身体了，我回到家里看看。
老二娟子已经回来了，她一只手抱着孩子，另一只手在打着电话。
我听着她生气地和电话里的人吐槽道：“也不知道咱大姐死哪去了，到现在还不回来了。”
电话里是老三丽丽的声音，她似笑非笑道：“二姐，咱大姐跟个老妈子一样走那么慢，说不定去哪庄捡破烂还没回来嘞。”
娟子继续吐槽道：“你知道吗？
我前两天让她帮我看一段时间小孩，她为了不给我管小孩非说自己背有病，要去医院里瞧瞧。”
“她那腰都驼嫩些年了，她自己心里能没点数吗？
早不瞧晚不瞧，非等着我让她看孩子她才瞧，你说，她这不就是故意不想带吗……”电话里的丽丽笑着出主意，“二姐，到时候等她回来，你就把小孩往她这一扔，她就不得不管了。”
娟子冷哼道：“你等着吧，等她回来我非给她甩脸色不可，她不给我带小孩，别想着我能给她好脸色看。”
我听着他们这些对话，只觉得心痛。
为什么他们只想着索取却从不为我考虑。
为什么人心可以变得那么快。
4我回想到父母刚死的那一年，娟子才上十六岁。
她和我说，晚上下了自习后走在那条路上感到特别不安。
住在她附近的好几个女孩已经搬走了，她每天下了自习走回出租屋都很害怕。
我为了她的安全，每天一到时间，就提前两个小时跑去县城，等她放学，跟她一起走回出租屋。
送她回出租屋后，我再一个人跑回老家。
每天如此，日复一日。
可是有一天，五弟闹着非要与我一起去，我甩掉他再赶过去已经晚了。
娟子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出租屋里哭闹，埋怨我。
“你就是故意不想来陪我，所以才来那么晚！”
“你知道吗？
今天我被一个变态跟了好久，要不是我跑得快，我现在就已经遭遇毒手了……既然你不想陪我，那你以后就别来恶心我，你就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吧！”
那时的我听着她的话，只觉得满心自责。
我想跟她解释，可我不善言辞，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她说。
因为我很难保证以后不会因为其他原因来晚。
但是为了娟子的安全，我得要在源头上帮她解决这个隐患。
那天晚上，我打听了那个变态常去的地方。
孤身一人前往变态所在的巷子。
那人见我一个女生独自送上门来，眼底满是嗜血的兴奋。
但他没想到我力大如牛，而且根本不怕死。
我被他连捅三刀，却依旧拽着他不放。
他骂我是个疯子。
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，为了妹妹的安全我别无选择。
最后我用尽全力，一拳将那人打晕，送到最近的警察局里。
当警察看到浑身是血的我拖拽着一个人的时候，都惊呆了。
而我也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，失血过多，晕死了过去。
当我再次睁眼，已经躺在医院了。
娟子趴在我床边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。
“大姐，你看看我，你看看我……我错了，我再也不和你赌气了，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，大姐，你能不能别不要我。”
我笑着摸上她的脑袋，道：“傻妹妹，当姐的怎么可能会生妹妹的气。”
当时她紧紧地把我抱住，眼底蕴含着泪水。
“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姐，以后等我学有所成，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吃苦了，我要给你买最好的车，请最好的保姆……”听着她这些话，当时的我满心感动。
这么多年过去了，到现在我都没忘。
只是，是她忘了。
5不知为何，最近总是想起娟子和丽丽小的时候。
我十四岁那年，父母还在世。
他们俩每天活跃得像个皮猴一样。
她俩嘴馋，偷吃邻居的地瓜，把邻居家养的鸡埋在地里。
当时邻居气得堵在家门口骂。
父亲被骂得没有面子，拿起粗棍就要打她俩。
当时我看见了就要去拦，正在气头上的父亲要连我一起打。
我都做好挨打的准备了，她俩拉着我跑了出去。
跑的时候，还嘲笑我傻了吧唧，被打都不知道跑。
她俩带着我再次跑到了人家瓜地里。
夜里没敢回去，偷吃完人家的瓜躺在地上数星星。
她俩看着天上挨着最近的几颗星星道：“这几颗星星每年都挨得那么近，你说咱们姊妹是不是像这天天的星星一样，会一直在一起？”
那时候，她们俩的眼睛晶亮亮的，就好像这天上的繁星一样。
我不善言语，就静静地听着他们说。
当时的我，以为这份美好会一直延续下去。
6我死了，可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四妹。
她虽然不是最小的，可却是让我最操心的。
我来到她的宿舍，看到她从抽屉掏出一罐抗老面霜。
这面霜原本是我买给自己的礼物。
人家说我看着比老年人还老，我攒了半年的钱去了镇上的美妆店。
老板说这面霜虽然贵，但能抗老。
活了小半辈子，这是我唯一买给自己的东西。
可到家后四妹非吵着闹着要，我索性就给她了，当时想着我攒攒还能再买。
看着四妹拿起了面霜，我欣慰地笑了。
曾经的假小子也爱美了，这说明她长大了。
可没想到，下一秒她直接挖出面霜抹在脚上。
她的室友看到了惊讶道：“我去，这么贵的面霜你拿来抹脚？
我之前可是在店里看到过，这个面霜要五百呢！”
四妹手上的动手并没有停止，不以为然道：“没事，这是从龟婆那里顺来的，花的又不是我的钱。”
“龟婆？
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害死你父母的大姐？”
四妹冷笑，“她才不配当我大姐呢，更不配用这么好的护肤品。”
“我就是觉得她不配，才故意顺过来的。”
“就她那个样子还护肤，我巴不得她赶快老死，下去给我的父母赔罪……”再往后，我看不下去了。
我离开了她的宿舍。
我明明是灵魂体，可我感觉这一刻我的心像在滴血一般。
心上似被千刀万剐一般，痛得我喘不过来气。
我最疼的小妹，原来这么痛恨我。
她竟然恨不得我快点老死！
原来我死了，她是最高兴的那一个。
7我难以接受这个真相。
一瞬间，我希望我的灵魂也能如同我的身体那样，在这个世界永恒地死去。
或许，只有永恒的死去，心才不会痛！
我也终于知道了，原来她不愿叫我大姐，是因为她打心眼觉得，我是个龟婆。
龟婆，顾名思义是背弯得像乌龟一样的老妈子。
这是同村的小孩给我起的外号。
我是真想不到，我最疼爱的四妹，会这样叫我。
可是我背永远直不起来的原因是因为她啊……我的背真正直不起来的那一年，四妹在上六年级。
同村的孩子嘲笑她没爸没妈，是个野种。
那时的四妹心性要强，却又极其敏感。
她拿起砖头把别人家的小孩砸得头破血流。
当时家里没钱赔，人家父母不愿意，要送四妹去坐牢。
我跪在人家门前一天一夜，人家才答应我，可以拿干活来补偿。
在那一年里，我在自己家和别人家里来回往返。
每天干着数不尽的农活和家务，背上还要背着没人照顾的老五。
整整一年，我都是这么过来的。
我的背就是这样累弯的。
那时，我也才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啊。
8我在人间飘荡了三天，已经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。
我想去别处，可灵魂就像是上了锁一样，只能在亲人附近飘荡。
到了第六天，有个人和我说，上天有好生之德，允许我在世间再多停留两日，同时答应满足我一个愿望。
这个愿望可以是个梦，也可以选择跟现实中的亲人再见一次。
我不知道选什么，他们有的人埋怨我，有的人算计我，有的人恨不得我早点死。
直到我察觉到了我尸体附近出现动荡。
终于有人发现我死了。
一个捕鱼的人打捞到了我的尸体，围观的有同村人，他一眼就认出了我的尸体。
同村人一路跑了回去告诉了在家的娟子。
娟子听到这个消息后，难以置信，不停地摇头说：“不可能吧，她也就比我大两岁，还年轻着，怎么可能会死。”
在同村人的强硬肯定下，娟子答应过去看看。
我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。
娟子出了门，就像是丢了魂了，双目空洞，一句话也不说。
在路上，遇到好几个村里的人跟她说我淹死了。
娟子依旧一句话也没说，就是眼泪不停地掉，边走边用袖子擦着眼泪。
